高莉芹‖飞翔的土豆齐鲁壹点2023-09-14 16:48齐鲁壹点2023-09-14 16:48

时间:2023-10-01 08:35:26

1
土豆,食材中的大众情人。
炖、炒、煎、炸、煮、烧烤,土豆可谓用途广泛,职能全面。是诸多菜肴不可或缺的食材,口味深得食客认可,是平常烟火人家生活中必备的食材,也是餐饮业的常储。
土豆喜欢凉爽、舒适的生长环境,生长适应性强。河套平原地处温带大陆性气候,特别有利于土豆生长,由于降水量少,土壤结构疏松,具备了土豆生长的有利条件,因此河套人祖辈在土豆种植方面积累了丰富的经验,土豆也成为河套地区家家户户餐桌上最普遍的食物。
由于土豆种植相对简单,成活率高,人们对土豆的需求量大,土豆也成为烹饪研究的主要对象,在河套饮食文化中,不断传承、发扬光大。
小时候,亲眼目睹了母亲如何选种、播种、收获土豆的全过程。菜窖里用沙土埋起来的土豆不允许我们随便动,母亲告诉我们,那是土豆种子,如果乱动,明年等着饿肚皮。所谓乱动,也是迫不得已,童年的肠胃总处于贫瘠状态,尤其六十年代,眼巴巴瞅着锅里,可锅里稀的多,稠的少。
我家最不缺少的是柴火棍,爷爷的一个大树园,解决了烧火做饭所需燃料。柴棍烧完后,余火尚存,母亲心疼我们,从菜窖里拿出两个土豆,拨拉开闪着星星般火光的柴灰,把土豆埋进去,我和弟弟站在灶膛边,眼睛死死盯着灶膛里的灰。只见那星星点点的红光渐渐熄灭,柴棍变成灰烬还冒着一丝悠悠气,我们干脆蹲下来,眼巴巴瞅着里面。一股烟灰从灶膛里扑出来,我和弟弟变成大花脸,不住地咳嗽…..
但一股焦香味也随之钻进了我们的鼻孔,我们边咳嗽,边吸溜鼻孔,母亲走过来,用一根棍子从灰堆里拨拉出那两个灰不溜秋的土豆,它已经换了马甲,完全不是之前的模样。母亲把它从炉膛里取出来,放在地上磕了磕,地上落了薄薄一层灰。
母亲拿起一个土豆,剥开一块皮,焦黄的土豆瓤的香气刺激着我们的味觉,“吧嗒”一声,弟弟的口水掉在地上,母亲将土豆递给他,嘱咐道:“小心烫着。”我将口水死死咽了下去,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另一个土豆,生怕它长了翅膀飞走,母亲拾起它,同样剥开那层硬壳,把冒着热气的土豆递给我,我接过土豆,没来得及端详,一口下去,只觉得甜、糯、软、香随着一股热浪,在我的味蕾汇聚成一场盛典,成为童年记忆里最为辉煌的时刻。
随着时代的发展,烤土豆早已成为人们司空见惯的饮食方式,可无论架在炭火上烤出的土豆片,还是烤箱里出来的土豆片,缺少时间上的功夫,没有柴火余温所包裹的贴身熏陶,因而再也找不到那时、那地、那味道。
人们常把经历过的一些事归为情怀,我们怀念一段岁月,是因为特定时间所历经的往事值得感念。土豆在贫困年代,成为许多家庭的救命粮,能吃上土豆、萝卜的家庭在那时算是富裕生活了,因而民间流传着:“钱够花、觉够睡,山药萝卜吃不退。”的溢美说法,表达了人们对有土豆、萝卜可吃生活的向往、羡慕。
河套的母亲,不仅勤劳,而且手巧,在生活实践中,能把灰头土脸的土豆做成一道道精致美食,成为饮食文化中不可或缺的珍品。
山药丸子,是河套人喜欢吃的一道美食,山药丸子主要有两种吃法,一是凉拌,二是热炒。两种做法大同小异,但口感不同。凉拌山药丸子关键是汤汁,所以准备汤汁的过程比较讲究。河套地区从山西、陕西移民过来的人多,饮食口味保留了两地喜好酸辣的习惯,因此汤汁要突出酸辣味,而又不能单一的酸,除了必要的醋外,蘸汁的主要来源是腌制咸菜的汤,搭配炝好的葱花油,外加黄瓜丝、香菜、蒜沫、辣椒,汤汁兑好,蒸好的山药丸子蘸汤吃,酸辣爽口,软糯滑溜。
炒山药丸子相对简单一些,锅里放少许油,葱姜蒜、花椒、辣椒炝锅,再放少许黄瓜丝,萝卜丝加色,最后倒入蒸好的山药丸子,小火翻炒两分钟即可出锅。炒好的山药丸子既有炒锅的香味,软糯爽口,吃过后唇齿留香。
遗憾的是很多年轻人和小孩,选择了成品薯片、薯条,商家不仅在土豆的工艺上翻新出许多花样,而且为了迎合大众口味,加入了各种香料、膨松剂、抗氧化剂,将土豆进行了全方位的包装,土豆以一种全新的款式备受消费者追捧、热销,为商家带来既得利益。
2
《长津湖》电影热播时,我也去蹭热度,其中战士们吃冻土豆的情节至今难忘,因为真实,即使艺术作品中,感人的细节也能触碰人心。而编导正是抓住了这一细节,使观众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,品味一颗土豆所起到的作用,战士与战士之间的真情,饥饿中鼓舞人心的力量,靠一颗普通的土豆传达,见证人心、人性。细节处理的艺术,观众的情感自觉融入其中,增加了影片的代入感。
六十年代,由于自然灾害等原因,许多人家靠土豆、萝卜艰难度日,姥姥一个寡妇老人,抚养大四个儿子,两个女儿,儿女们相继成家,三舅因有点残疾,没有成家,和姥姥母子相伴,住在村里最西头,独户一家。秋天村里人家家户户起土豆萝卜,(河套方言,挖土豆俗称起土豆),等各家各户的土豆、萝卜起完后,被铁锹深翻过的土壤,泛出潮湿吸收阳光。姥姥迈着三寸金莲,胳膊上挎着柳编箩头,踏进地里,挪动小脚,用手翻捡土壤中遗留下的小土豆。
这是一项需要耐心的苦力活,姥姥的手不停地在土壤里插入翻检,热辣辣的太阳晒弯了姥姥的脊背,汗水一滴一滴洒进了泥土,她衣服上披上了一层泥土的颜色,和大地融为一体,慢慢向前蠕动。她的箩头里由少到多,小山一样堆起来的土豆,带给姥姥满足的笑容,有时也会翻检出一颗大土豆,圆圆滚滚,姥姥把土豆捧在手里,左右端详,仿佛欣赏一件珍爱之物,然后小心翼翼把它放进箩头里。
三舅会在适时走到田畴,帮姥姥拎回土豆。姥姥因为裹脚,一箩头土豆搬运起来困难。就这样,在秋天的土壤里,姥姥为生活做了储备,等到一场秋水漫灌后,姥姥的“孤岛”被水包围起来。
冬天一到,水结成了冰,姥姥的屋子像童话世界的城堡,成为孙儿、外孙们的极乐世界,七八个孩子集中到姥姥的土屋里,地上空间小,我们就爬上炕去,姥姥的炉膛里烧着柴火,灶台上一口大铁锅烧的泛出红光,屋里的寒气被逼退了。
我们拿着自制的冰车,在表哥们的率领下,推开姥姥那扇薄薄的木板门,向无边的冰面跑去。冰车放在冰面上,火钩制作的冰锥戳向冰面后,冰车箭一般冲向远处。玩得时间长了,每个人的肚子都咕咕叫,表哥招呼大家撤回姥姥家休息。
推开那扇薄薄的木板门,一股热浪从屋里卷出来。扑面而来的香味使我们尖叫起来,几个人蜂拥而入,只听大铁锅里传出“咕嘟、咕嘟”的声响,表哥伸手要掀开锅盖,姥姥赶紧制止“小心烫手”。她放下手里端着的烟锅子,在小脚鞋底磕了磕烟灰,烟锅子搁在炕头上,姥姥挪动身体下了炕,麻溜地揭开锅盖,我们的小脑袋凑了过去,“哇......一锅煮土豆”,饥肠辘辘的我们伸手就要拿,姥姥又一次制止,她从那个看不清颜色的柜盖上,拿过来一个盆,用筷子把开了花的土豆从锅里夹在盆里,我们的手早已不听指挥,抓起一个土豆,左手倒入右手,右手再倒入左手,来回数次后,才举起来,把软糯、香甜、冒着热气的土豆送进嘴里。正吃着,表哥突然“哼哼”起来,我们停下咀嚼盯着他,只见他双手捂着肚子在地上转圈。姥姥见状,端来一碗温水,让表哥喝下去,他才缓过劲来。“烫着了吧?”姥姥这一问,我们恍然大悟,表哥吃得太急了,烫了胃。
时至今日,依然怀念姥姥那一锅煮土豆,姥姥不止一次为我们煮土豆,每当她掀开锅盖的那一刻,我们的内心都被“咕嘟、咕嘟”声沸腾起来,那样的冬天,土豆营养了我们的身体,也温暖了一段时光,姥姥用她的勤劳,为我们贫瘠童年提供了力所能及的养分。
几十年来,倍感土豆的亲切、温暖,深感:一粥一饭当来处不易,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。河套人喜爱吃土豆,因为土豆有“中和”的功效,能与其它食材一起搭配,做出一道道味美可口的菜肴,因而受人青睐。“中和”是道教追求的一种理想境界,只有和谐相融,才能构建平衡、舒适的模式。土豆与其它食材和谐搭配,形象、深刻揭示了道所包含的调整性、互补性。
河套美食之一的焖面,如果缺少土豆介入,无法做出焖面的柔和、软糯,土豆可化解面条粘连,降低蔬菜水分饱和度,这样做出来的焖面,从味觉到口感可谓完美。焖面是和河套人家餐桌上的家常便饭,隔三差五不吃一顿,就感觉生活缺少了某种滋味,河套人对焖面的钟爱,主要原因是土豆的中和作用。
猪骨头烩酸菜是河套又一道美食,这道菜起中和作用的是土豆,如没有土豆参与,这道菜品相不仅失去应有的观瞻,更关键是味道会发生质的变化。外表并不起眼的土豆,却有食材之间相互转化、相互作用的中和效应。《道德经》说:“天之道,犹张弓也,高者仰之,下者举之,有余者损之,不足者补之。”生动阐述了事物之间所需要的包容、互补作用。猪骨头烩酸菜,假如没有土豆的中和作用,酸菜的酸咸成分过度,影响味觉,猪骨头本身的油腻也得不到化解,猪骨头与酸菜之间能达成和谐相融,得益于土豆的调节。
3
人类从生活中不断发现、感悟并升华了认识,有人说:现在的人生有时候是很失败的,但是有一个办法,你打开窗户,大自然会帮助我们去恢复一些古老的常识和逻辑。
一次在宁波甬江边的餐馆吃饭,当地的朋友宴请我们一行,桌子上摆满了海鲜,名副其实的海鲜宴,我的筷子在盘子上游离,不知该如何抉择,一个小时过后,风尘仆仆的肚子感觉空空荡荡,无奈之下和餐厅老板请求,来一盘酸辣土豆丝。
当一盘酸辣土豆丝端上来后,我们一行几人的眼睛顿时冒出亮晶晶的光,筷子争先恐后伸向土豆丝的盘子。米饭就着土豆丝,酸辣味在舌尖上翻卷过后,鼓舞味蕾,浑身也被熨烫的十分舒展,旅途疲惫一扫而光,沾了海鲜腥味的口腔被土豆丝的酸辣镇压下去后,北方人用豪迈的气势扫荡完了这盘土豆丝。
宁波的朋友看得目瞪口呆,餐桌上的蟹、虾、各种鱼类,被冷落一旁,他们用最讲究的海鲜待客,而一盘酸辣土豆丝让他们感到蒙圈,怀疑起了自己的诚意,于是怯怯地问:“你们不喜欢吃海鲜?这可是最新鲜的海鲜,出海不久就上了餐桌。”怕有拂朋友诚意,我们也诚恳地告诉朋友:一方水土养一方人,北方人喜欢吃土豆,历史悠久,早已养成了一个土豆胃,很难改变。
离开宁波,前往舟山,当地朋友接待我们一行,同样以海鲜为主,鉴于口味,我们和主人请求,来一盘酸辣土豆丝混搭。宴席中,光盘最利索的是酸辣土豆丝。主人出于礼貌问:“再来一盘”,我们面面相觑,谁也没有拒绝,就这样在酸辣土豆丝鼓舞下,我们的味蕾在旅程中始终处于饱和状态。
冰车上飞翔的表哥步入花甲,在城里居住的几年中,始终剪不断土地情结,而唯一坚持不懈的事就是每年春天回他居住的乡下种土豆。他的老屋一直保留着,院子很大,乡下居住时,院子就是他们的小菜园。女儿为了方便照顾他们,几年前把表哥表嫂接到城里居住,居住条件改善了,和土坷垃打了几十年交道的表哥,穿着干净整洁,脸上灰黄颜色褪尽后,气色白净红润。可他闻不到泥土气息,心里空落落的,其他属于自己的土地都承包出去了,唯有院里的一块地一直保留着。表哥为自己保留了一块心灵栖息地,每到春暖花开时,表哥精选一袋土豆种子,坐公交车回到乡下。
他坐在自己的院子里,笼在暖阳的光线中,在阳光的熨烫下,表哥额头的褶皱舒展了,老屋和表哥寂静安详守护着一段时光,彼此依托,坦然接纳朴素简单的一切。
表哥手里握着一把刀,切割土豆种子,这项传统的技术活,农人非常娴熟,土豆表皮有发芽标志是最理想的种子。完成这道工序时,表哥还是按照传统的选种方法,土豆被分解成不同形状的小块,装进箩头。表哥在新翻的泥土里开始播种。一把铁锹,一双手就可以完成这项工程。表哥的腰不停地弯下去、直起来,汗水随着他大幅度的动作,甩进了这片泥土。
秋天,表哥兴冲冲回到他的院子里,收获他的成就。土豆从泥土里被扒拉出来,圆滚滚的比拳头还大,表哥拿起一个土豆在手里搓摸,脸上绽放出一朵一朵紫色的土豆花。一个下午的时间,几袋子土豆垒在窗户下面,虽然劳累,可表哥心里的踏实、满足驱赶了疲劳,他一屁股坐在一袋土豆上,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土豆驮着飞起来,他闭了眼睛,任由土豆驮着他飞翔.......
分享
收藏
划线
壹点号 烟台散文
新闻线索报料通道:应用市场下载“齐鲁壹点”APP,或搜索微信小程序“齐鲁壹点”,全省600位记者在线等你来报料!
举报/反馈

资讯排行榜

  • 每日排行
  • 每周排行
  • 每月排行